1948年8月2日,52岁的江西金溪人龚学遂接任青岛市长。履新不久,时逢蒋经国豪情满怀,在沪开打“老虎”。在蒋总统特电慰勉下,龚氏“向蒋经国看齐”,在青频出“打虎”之语,但收获的也是“苍蝇”。随着沪上“打虎”失败,青市亦不了了之。
“打虎”之外,龚学遂积极张罗,努力解决青市粮荒、煤荒、难民和流亡学生四大难题,只是时局维艰,难遂人愿。1949年2月9日,龚氏以青市“环境艰困,应付无能”为由,请辞市长之职呈文获准,一月后,正式离任,赴沪隐居。
龚学遂的青岛岁月② “打虎”
龚学遂长青半月时,为刹住全国急剧的恶性通货膨胀,稳定社会经济秩序,挽救败局,蒋氏政权祭出“撒手锏”。
8月19日,蒋介石行使《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》中关于总统在“戡乱时期”可紧急处分的特权,相继发布《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》《金圆券发行办法》《人民所有金银外币处理办法》《中华民国人民存放国外外汇资产登记管理办法》和《整理财政及加强管制经济办法》5个文件。其要旨是:自即日起,以金圆为本位币,十足准备发行金圆券,限期收兑已发行之法币及东北流通券;限期收兑人民所有黄金、白银、银币及外国币券,逾期任何人不得持有;限期登记管理本国人民存放国外之外汇资产,违者予以制裁;整理财政并加强管理经济,以稳定物价,平衡国家总预算及国际收支。
为顺利推行一系列经济新政,蒋介石在重镇设置经济管制督导员,蒋经国任上海经管督导员。8月20日晚,蒋公子离京赴沪。
蒋氏赴沪首要任务:限制物价保持在紧急处分令颁布时的水平,即绝不能突破“八一九”防线。为此,他不得不向奸商亮剑,是为“打虎”。
上有所呼,下有所应。为响应币制改革和“打虎”,经济重镇青岛市各界迅速行动。
26日,青岛市商会召开商会监事和各同业公会理事长联席会议,研讨拥护政府币制改革措施。会议希望商会同仁自动将物价标出,遵从政府命令,以期完成币制改革的任务。如有违犯经济紧急措施办法,决定予以严惩。同时,根据国民政府命令,市警察局经济纠察队各组突击纠察,取缔黑市,拘捕哄抬物价和非法兑换黄金、美钞的商贩,三天内抓捕了46名不法分子。
30日,第十一绥靖区司令官刘安祺响亮发声,谓“奸商、奸匪、落伍政客是新币制改革之大敌,当将予以打击。”
是日,刘安祺在司令部大礼堂主持召开扩大进修周会,在听取该部经济处负责人“改革币制后,青岛实施情形”的报告后,刘氏当即态度明朗。翌日,青岛多家报纸在重要位置做了圈框处理。
看到刘安祺高调表态,31日上午8时,龚学遂来到市警察局,对经济纠察队全体人员训话,要求“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”。
龚氏称,本人奉总统电令,严格执行经济改革新政策令,本市为使用外币最多之区域,青岛执行新令情况,均按日报告中央。中枢一致认为,本市执行经过认真澈底,已来电慰问。中国当前两件大事,即:军事与经济。军事方面胜败为兵家常事,可胜可败;经济方面则不然,尤其是币制改革,实在是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。
鉴于青岛市难民及乡民对新经济政策难以全面了解,龚学遂与刘安祺商定:一、联合市党部进行扩大宣传;二,要求各区长、各保长协助经济纠察队工作。
最后,龚氏动情地动员经济纠察队队员,一起“做国家迫切需要的无名英雄”。
他称,“诸位连同本人为改革币制而工作,是一个报效国家的好机会,我们决心做一个国家迫切需要的无名英雄,一个国家之富强,视无名英雄多少而定。青岛使用及存有外币,比全国任何地方都多,所以这个改革工作分外困难,必须要有大仁大智的精神。若大家能完成这项工作,真是本人此生中的患难之交。”
在市警察局训话完毕,龚学遂率员前往中央银行,视察兑换货币情形,“对于该行办理兑换手续之迅速,及前往兑换者秩序之良好,备极赞许。并请奚经理向办理兑换之各行局职员转达慰劳之意。”
为壮声势,31日,市警察局第三科负责人告诉记者,使用美钞抬高物价的“远发”商号因手续未妥,30日未及执行,“决定于今日起查封。至于被查封的其它商号,尚未统计。”
同日,青岛多家报纸刊发物价管制情况,称“严查物价收效甚宏”。
报道显示,青岛市场面粉、大米批发价格与前期相比大致相同,苞米、小米等杂粮价格续落,但成交无多,情况依旧不振;零售方面“板滞如故。”由于临近中秋,白糖、砂糖销路转旺,货源不足,存底薄弱,致批零价格齐涨。为澈底管制物价,当局即将实施检查仓库。
报道最后称,本市一般购价因在经济纠察队澈底检查下,已渐上正规,而不敢妄自抬高,惟有少数摊贩商,对所售之日用品相较于8月19日价格,不但未能贬低,且有一再提升者,其中煤贩所售之煤炭更甚。煤炭为主要日用品,如此升涨,既有违新经济政策,且影响民生之不安。顷悉,经济纠察队将加以制裁,订定现行卖价,以安民生。
9月8日,因一些重要商品价格仍在上涨,龚学遂向青岛工商业界传递“打虎”信息。
下午4时至6时30分,借市参议会大礼堂,龚学遂召集市工商业界代表开会,市商会常务理事、各同业公会理事长共计60余人参加。龚氏透露,拟请行政院副院长张励生来青协助“打虎”。次日,《青报》的大标题很刺激:《龚市长要“打虎” 并请张副院长来青协助》。
会议伊始,市商会常务理事赵镜海阐释龚市长召集会议的目的,并寄望各公会理事长切实领导会员拥护新币制,一切物价保持“八一九”状态,切莫轻易触犯法令。赵氏还向与会者说明前期查封商店、逮捕商贩的原委,并请求市长早日处理,“念其不明政府法令,以及初犯之情宜,予以启封或释放。”
接下来,龚学遂大谈“打虎”:1.目前一般市民对上海“打虎”感到痛快,希望青岛也“打虎”,莫专捉“苍蝇”,青岛将请行政院副院长、华北经济督导专员张励生来青协助,届时我也许要打几只“老虎”。2.老虎与苍蝇之别。老虎居于深山,数目太少,不易逮着;苍蝇专到肮脏地方,数目众多,故极易捕捉,所以我们每次“打虎”,多数打不着,可能打好多“苍蝇”。现在本市尚未发现“老虎”,可是,我们在调查,经发现即打一只看看。
“张励生要来青打虎”绝非空穴来风,他出自市长之口。自9日起,坊间添油加醋,又将蒋经国拉了进来。《青岛公民报》《民报》《民言报》《民治报》等纷纷报道,蒋经国拟来青“打虎”,民众一时翘首以盼。
▲青岛本埠报纸刊登龚学遂学蒋经国“打虎”。
比如,《青岛公民报》刊发消息:《张副院长与蒋经国日内来青准备“打虎”》。
据本市金融界传出消息称,行政院张副院长励生、蒋经国二氏拟日内来青,视察本市币制改革的情形,因而本市银行界为加强工作起见,特废除夏令时之下午休息制,并悉蒋经国来青之目的,系总统之授意,为铲除奸商,安定北方人心,并称澈查仓库存货,两位大员前来,与“打虎”有关。
龚学遂频出“打虎”之语,青岛本埠报纸趁势发挥,《市长“打虎”要向蒋经国看齐》——这是一则小评论的标题。该文最后称,“这真是‘老虎’们的危机,本市‘老虎’们正在做试扑的打算,如不赶紧捕捉,那么很容易跃跃欲动。市长‘打虎’,市民们拭目以待。”
20日上午9时,龚学遂再次来到市警察局,召集经济纠察队全体人员训话。其间,他慷慨陈词,作势挥拳,频出豪言壮语,《军民日报》据此制作更生动、更具刺激性标题:《龚市长警局挥拳头,学蒋打“老虎”》。
训话中,龚学遂再抛“打虎”经:1.舆论界鼓励我们打“老虎”,说我们没有打“老虎”的工作,我们不是不愿意打“老虎”,而是没有得到线索。我们希望告密,只要我们得到线索后,立即去打,决定将青岛一部分为自己营私的“老虎”消灭。要坚定决心,仿效蒋经国先生“打虎”精神;2.我们“打虎”的方法,要注重明察暗访,从各方面进行,希望大家为此项工作倾尽全力以完成。
训话结束后,龚学遂与警察局长黄佑召集经济纠察队各组长进行检讨,组长们踊跃提出“打虎”意见。
龚学遂“打虎”,效果和上海一样——青岛抓捕也是些“苍蝇”,“老虎”们惹不起,“打虎”的棒子最终也是“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”。
26日,《民言报 晚刊》即在头版刊发评论:《未向蒋经国看齐 先向鱼“老虎”低头》,指责口口声声“打虎”的一市之长龚学遂,却打不掉垄断青岛水产市场的“鱼霸”。遗憾的是,本期报纸印刷质量太差,加之年代久远,字迹已模糊不清,好在文章结尾尚清晰、有戏剧色彩:“对猖狂的鱼‘老虎’不敢动手,龚市长却仍在喊‘老虎呀,你在哪里?’”
“老虎”打不得,“八一九”防线自然守不住。进入10月份,青岛通货膨胀加剧,市民哄抢成风。身为青岛军政要员,刘安祺、龚学遂束手无策,只得联名在报纸上发布《第十一绥靖区司令部 青岛市政府制定禁止百货抢购办法布告》。结果适得其反,民众恐慌加剧,抢购升级,市场上粮食等日常用品紧缺。
10月20日,龚学遂致电蒋经国,请其“协助采购杂粮,以裕青市民食”。
在今天来看,龚学遂在青空喊“打虎”,尚有情可原——
龚氏空降“华洋杂处”、行业把头林立的青岛不足俩月,他没有半点根基,又不摸“潮水”,对于“打虎”只能嘴上过瘾。其频抛的“打虎”经中显示,他有畏难情绪,有逢场作戏和敷衍了事的意味。
“打虎”力量弱,硬件欠缺。龚氏曾对经济纠察队直言:“我们只有100人,而工作对象数万人,执行工作非常困难”;“本队工作条件一切都不够,比如交通工具,不能争取执法时间”……
进而言之,以蒋经国的特殊身份,携天子之威,对“老虎”都奈何不得,遑论一个地方市长了。
11月2日,在四面楚歌声中,蒋经国万般无奈地发表告上海人民书:“在70天的工作中,我深深感觉没有尽到自己所应尽到的责任,不但没有完成计划和任务,而在若干地方,反加重了上海市民在工作过程中所感觉的痛苦。”因此,“除了向政府自请处分以明责任外,并向上海市民表示最大的歉意”。
(青岛日报/青岛观/青报网记者 刘宗伟)
责任编辑:张兆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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